戲謔，玩笑也。
夏初的夜晚，儘管這幾年有越來越熱的趨勢，總歸還是微涼的。離了捷運站，沿著筆直的馬路前行，抵達劇場的同時手機響了，原來是邀約一同觀劇的朋友搭上公車後才發現忘了帶錢包，若再尋其他方法趕過來恐怕也趕不及演出時間，只得捨棄了這麼個難得相聚的機會。
聽著友人在電話另一頭哭喪著一遍遍道歉，我只覺得又氣又好笑，認識對方這些年竟也一點都不感到意外。連聲安慰直到應了她堅持請的一頓午餐，這才無奈地掛斷電話，走進劇場。也好，買了相鄰的兩個位子有一側正巧無人，便挑了那側座位，享受不會被左鄰右舍打擾的觀劇時光。
雖然自身就讀的是理學院的學系，卻從以前就對古典文學相當有興趣，許是喜歡這樣的氛圍吧，沉浸在一方古意盎然的天地；然說來慚愧，至今未曾主動去觀賞過一齣戲，光附庸點風雅便顧著沾沾自喜了。今次觀看的戲劇是中國文化大學中國戲劇學系的畢業公演《戲謔三響》，其中包含了三齣曲目，分別是《狼來了》、《打杠子》及《倒長城》，最初選擇要觀賞的戲時，正趕上自己系上的畢業專題展覽，忙了半個多學期的專題也錯過了許多極好的劇，可惜之際便注意到了這場畢業公演，也許因為同樣忙的是畢業展，惺惺相惜便想著去捧個場，支持一下。然而當天因為自身時間緣故，未能看到第三齣《倒長城》的演出，實在是相當遺憾。
首場公演來了許多學生的家長和親戚朋友，獨自坐在左右皆無人的位子上看著眾人互相認親打招呼，好不熱鬧。開場後燈光漸暗，劇場裡騷動的人們也逐漸消停，舞台聚光燈打下，這便開始了第一齣戲。
《狼來了》本是《伊索寓言》中相當著名的一篇寓言故事，在這場戲劇中則集合了多篇知名童話故事，成為一齣全新的劇。內容講述一位名叫胡滿天的牧羊人，平時靠著擠羊奶維生，然而家裡貧窮，再沒有銀子替兩隻母羊買糧草。正當他愁得沒法兒時，羊姊妹桃桃和莉莉竟然被一匹狂跩炫酷、充滿總裁範兒的大野狼拐走了！目睹了全程的胡滿天甚至被狼勒索了三隻豬，以換回他的羊（理所當然，狼的話從來都是不可信的。），陷入困境的他鼓起勇氣找上他的老闆魏泉，沒想到魏泉竟叫他去一對曾經欠了魏泉錢的兄弟家中偷取銀子，並到一口傳說中的井邊將銀子一個個投下去，待井中女神出現時誠實以對，女神便會將銀子換做金子還回。胡滿天起初還猶豫不決，卻在魏泉的花言巧語下興高采烈地應了這勾當。
看著劇中演員們身穿古裝，演出的故事情節卻是改編自西方的著名童話，除了深覺有趣外，看到許多熟悉的故事橋段，也忍不住會心一笑；但觀賞了許久，總覺得似乎缺了什麼？對呀，傳統戲曲的精華──唱曲呢？我還等著聽那吊著嗓兒的戲腔呢！然每當伴奏響起、總覺得該有段曲兒時，台上演員們接著的演出總會毫不留情地打斷我的妄想，我只得抱著疑惑繼續觀看。
第二齣曲目是《打杠子》，《打杠子》原本是一齣傳統京劇，為花旦和丑角的玩笑戲，通常做為花旦練習蹺工（踩高蹺）的專劇，此次表演將原劇融入許多創新的元素，為它染上了現代劇的色彩。故事敘述一名好賭之徒范喜良，在輸光家財後決定轉行，改當強盜攔路搶劫，也就是俗稱的「打杠子的」。然而人算永遠不如天算，范喜良的第一次上工便出師不利，不僅打到一個女人，甚至還被那女人反搶了杠子、逼著他剝光身上衣物，而後揚長而去。
這就是一齣純粹的玩笑劇了，這杠子不但沒打成，還反被搶劫，實是令人哭笑不得。旦角在觀眾的哄笑聲中不厭其煩地要求丑角將身上的衣物一件接著一件脫了，甚至連臉上的假鬍子也不放過，逗得全場又是一陣歡笑，可說是看得十分舒壓。
然而直到這齣戲演畢，我仍未解開先前的疑惑。
時間安排的關係提早離了場，回程的路上不斷思考著為何沒有心念已久的戲腔，隨手翻了翻手邊的節目單，幾個斗大的字便這麼映入我的眼簾：「戲曲表演元素」。
就是它了。
「披著傳統戲曲皮的現代劇」，且容我這樣形容這場戲劇，或許會令人誤會，但我想這應該是個客觀的陳述。這場戲在演員服裝及妝容上全都完整地保留了傳統戲曲的元素，角色上場時也都有著各自的開頭詩，但上自劇情編寫下至演員表現所展示出來的無一不是現代劇的表演方式，其中最讓我驚訝的便是原先以為應是唱曲的部分，全部被以唱念的方式取代，甚至連唱的方式也如此地「現代」──沒了吊嗓，就像電視上常出現的歌手那樣演唱。在這整場戲中，不論是「傳統戲曲」抑或「現代劇」，都只是一種用來展現出創作的、可增添也可削減的「元素」罷了。
這真是一次嶄新的體驗，古今融合，看似衝突卻又有一種別樣的美感，既保留了傳統卻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意外地新穎。
挺好。
新鮮，有趣，我喜歡。同時也讓我對未能看到第三齣戲感到更加深刻的遺憾了。
早先便已預訂好當天是要搭高鐵回家的，提前離場順便領了自由打賞才會附上的節目單，然而一翻錢包這才發現原本算好要購買高鐵票的零錢被我不小心投入了打賞箱，鈔票在我為只剩下負值的悠遊卡儲完值後似乎也不夠買票。『要不要用走的去台北車站？』也才三個站左右，不遠。這麼想的瞬間抬頭一看，亮晃晃的「郵局」二字衝進視線──有救了！愉快地在ＡＴＭ領完錢，走向捷運站的腳步也顯得輕快了許多，毫不猶豫地為悠遊卡儲了值，前往高鐵站的路上心中仍不斷為自己的幸運感到慶幸。直至在售票口詢問到車票折扣後，才發現原先以為不夠的錢似乎不僅足以買到一張車票甚至還有剩。
有時人生也像一場玩笑，如同這個夜晚，戲謔而令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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