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起了小雨,我從桃園一路搭車至台北,公演地是位於小巨蛋旁的城市舞台。朝著人潮流動的方向邁進,我逐漸沉澱心裡的焦躁,對於專業的舞台演出,總是懷著一股敬畏,夾帶著期待的心情。京劇,於我而言是舊時代留下的記憶,是小時候和爺爺奶奶透過老舊電視所見殘留的影像,模糊著,卻又勾動一些道不清的情緒。
人都說看戲的是傻子,我想,如我這般門外漢的理解,也就是傻傻地看著戲台上的劇,但那些愛恨交錯,卻直直地撲面而來,戲中人不清,戲外人看的一片清明。忘了何時,從哪兒看到過一句話:「戲子,演的是別人的人生,想得到真心相待的人,是癡心妄想。」他們這樣的人,就像是金玉的光照出的影子,流連在人群間調笑,在他人眼中如螻蟻般渺小,卻是真真實實的反應出小人物的悲涼。
白鳳樓自老班主過世後,以一己之力獨撐起整個戲班子,人物形象大氣頗具威嚴,卻沒人知道,人前喝采光環的背後是戲班裡難以啟齒的過往。小雲仙年輕氣盛,行事勇敢不計後果,師徒二人間矛盾卻又不可分割的情誼,多年以後,重回戲裡圓了兩人的遺憾。白鳳樓就好似舊時代男旦的縮影,台前演著女人的嬌媚,無人知曉這該付出多大的代價,其內心一直堅持守護的,不只是戲班的名聲,同時也是在小雲仙身上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想庇護他遠離這般男旦命運的枷鎖……「幹咱們這行的,只有在台上,才是真正活著!」
吶喊著,隱含多少不甘與辛酸?
《白蛇傳》演的是許仙背叛白蛇的戲碼,然而這次,白蛇背叛了許仙。華崢的傘未能為茹月涵撐起,其實已暗示了兩人終究沒有完滿的結局。文革硬生生斷了華崢的所有念想,在生死面前,茹月涵選擇自我保命也無可厚非,真心錯付的人最後含恨魂斷湖邊,景依舊,緣未滿。
華長峰身為華崢之子,原是極為排斥同父親學習唱戲,但自華崢意外離世,卻毅然披上戲服走上相同的路。平心而論,若是我該會怨世道不公,恨這戲台子毀了父親半輩子,為何他會下此種抉擇?後茹月涵歸來,兩人重現十年前未能完成的《白蛇傳》,如今物世人非,白蛇與許仙,終是在傘下重聚,淚水潰堤,回眸凝望,悽悽楚楚,化為無聲嘆息。我明白,無論是華長峰或是茹月涵,都是為了要一償多年的那塊殘缺。此刻,三世情緣橫跨時空,掌聲如雷,戲裡戲外,無法辨清。
猛回頭、避雨處、風景依然。--《白蛇傳》
以往對於戲子,是書中形容的美好模樣,或嬌柔婉轉、或英武不凡,字裡行間可見隱藏的哀怨。《百年戲樓》讓我一圓過去想一探的夢,對劇與技雖不甚了解,那些遺落的情,我仍真切地感受,無不令人動容。直至最後,看著台上謝幕的演員們,心中迴盪的震撼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