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劇心得
語三甲 林纓
只比教室寬敞個兩三倍的劇場,木製的桌椅零星排列,觀眾吃著劇場提供的魷魚絲和甜餅,台上展演著多少角色的生命片段。
林沖夜奔、紅娘、武松打虎與扈家莊,武打、幽情、酗酒、討伐,不同調性的戲碼,布景卻幾乎絲毫未變。頂多只多出一張桌子兩張椅子,稍微改變一下位置,最多再添個酒杯桌巾。
西方戲劇和中國戲曲最大的差別,在於一個求的是意象,一個求的是意境。西劇演出開門關門,需要真實的門板和門框;中戲卻只要雙手在空中一翻一闔,就是開關了門窗。西劇演出武打,會把盔甲、劍刃、血漿等等做得維妙維肖;中戲卻只需槍戟一挑一點,翻身走位,便形成了展演式的武戲。西劇的換場需要布幕升降或是燈光全數打暗;中戲的換場觀眾卻都了然於心,黑衣人直接上場收拾布景。
西劇要求的是真實感,在台上演出的一切都講求真實,道具、布景、音效,就是音樂劇的服裝也毫不懈怠,時間軸與走位清楚分明;中戲要求的卻是意境,台上一切都可以用象徵點到為止,道具、布景、音效說實在都只在求那氛圍,而非真實感,時間軸可以混淆、交織,同一個場景上背對背的兩人,相隔的可能並非只有三呎,而是兩道牆垣。
戲台上的一張桌子,可以是酒桌、書桌、公堂的桌案,一踩一踏登上去張望,它甚至還是座山崗。在中國戲曲裡,桌子可能不只是桌子,只要有那意境,它可以成為任何東西──這就是中國戲曲的無限可能。
以《李爾王》為例,整齣劇講求了意象的精準,格勞特斯被挖除的雙眼、李爾王發瘋後的花環王冠──都是具有象徵意義的實際物體。李爾王頭上的花冠,代表著他不願放下的地位,這王冠的素材卻是花草藤木──象徵著自然,也像真著李爾王的回歸本真,在他發瘋後,說出口的瘋言瘋語卻往往揭示著世界、人性最真實的一面。逼真的道具,本身即具有其象徵意義。
而〈紅娘〉,講求的是意境。戲台上的場景是甚麼地方,完全取決於演員的展演方式,戲台上的實際物體要等待演員的使用方式才會真正具有意義──紅娘和小姐、老夫人分別在舞台的左右兩側,卻是相隔了好幾個房間的牆,桌椅稍微調整位置,就從閨房移到了廳堂。意境的營造在一動一靜之間就能有莫大的變化,而不在於道具或背景裝飾的逼真程度。
西劇由真實來影射虛像,進行意義的延伸,中戲卻由意境配置真實,將舞台上的一切都轉化成形而上的存在。
只比教室寬敞個兩三倍的劇場,木製的桌椅零星排列,觀眾吃著劇場提供的魷魚絲和甜餅,而台上──能夠展演多少角色的生命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