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戲曲,一直以來便是新一代的我們所陌生的領域之一,有時甚至被社會上某部分民眾認為是守舊、迂腐、過時的「老」玩意兒。實話實說,若非課業上之必要,我應該是不會走入劇場觀看傳統戲曲的人之一,至少在此次經驗前是這麼認為的。還記得選劇目時,文宣上的一段文字是這麼說的:「一副白玉簪子、一枚鴛鴦扇墜、一把通靈傳情的古琴,見證一段曲折的愛情傳奇。」或許就是這段娓娓道來卻又隱含著些什麼的文字,勾起心中的浪漫情懷,按下購票鍵。
《玉簪記》是明代戲曲作家高濂之作,全劇33齣。描寫的是南宋時,潘、陳二家替兒女指腹為婚,然而戰亂使得女主角陳嬌蓮被迫皈依道觀,成為法號「妙常」的女尼。在命運的巧妙安排下,男主角潘必正與妙常意外的在道觀中相逢,並一見傾心進而相戀的故事。其中,涉及了僧人必須獨身的戒律,如此的禁忌之戀,藉由小全本中之<譚經‧手談>、<茶敘‧琴挑>、<問病>、<偷詩>、<催試‧秋江>等折子的情節推展,道出二人乖舛的愛情故事。
此部戲曲作品,乃是由揚名國際的崑曲藝術家溫宇航先生與第二十四屆中國戲劇「梅花獎」得主、中國戲劇家協會香港區代表會員邢金沙女士,擔綱演出潘必正與陳妙常二角。溫雨航先生將潘必正見心儀女子後內心驚豔、心生愛慕的情愫,藉由神韻、儀態與賓白、唱詞,展現得淋漓盡致,其中有真情流露的奔放,亦有禮教束縛的含蓄,幕幕都演得精湛。而邢金沙女士,則是扮相美艷亮麗,卻又不失端莊溫婉。藉由身段與曲文賓白,展現女子,溫柔敦厚的性格,但卻能在追求愛情時的堅毅果敢。縱使曾因身分之限制,而內心矛盾掙扎,最終能勇敢挑戰禁忌、面對真實的內心情感。整場表演相當細膩而深刻。除此之外,由張于湖先生(浙江崑劇團一級演員,著名老生)飾演的張世錚,雖然只是一過場角色,卻依然令人記憶深刻。雖然在念賓白與唱詞時,內容與劇本有些出入,卻瑕不掩瑜,在在都是數十年功力的展現與唱工的熟稔。而妙空、觀主、書童進安等角色,亦都恰如其分。妙空予人可愛俏皮之感、觀主則是肯肯當當的扮演了妙常與潘必正間的關鍵角色、至於文丑書同進安,增加整出戲劇之趣味性,拉近劇中人物與台下觀眾間的距離,凝聚現場氣氛。
在舞台佈置與情節鋪陳方面,此齣小全本《玉簪記》處處予人耳目一新、古今交融之感。進場時,便可見表演廳內書法以投影的方式映下古琴減字譜與曲文部分內容,霎時時光倒流彷彿置身於騷人墨客之中,深有文人情致。而在每一幕的開端皆以一文字或是一點一橫一豎作為各篇章的聚場符號,傳遞核心意象,雖然有時未必能清楚明瞭箇中深意,但相當值得細細玩味與思索。
在<譚經‧手談>中先是妙常的自道家門,感嘆亂世中與家人分離的悲傷及迫為女尼的無奈。而後是香客張于湖知妙常善琴棋,而用己琴藝、棋藝、書藝表示愛慕,卻屢屢出醜,並遭妙常巧妙拒絕。可見作者清楚交代故事背景,及對於妙常的性格與特質刻畫,讓觀眾能立即掌握人物特性與故事脈絡。在<茶敘‧琴挑>中寫的是妙常與落第書生潘必正的相逢、投緣,進而相知相惜、萌生情愫。在<茶敘>中,除了飲茶時的相談甚歡,還可見道具的細膩與飲茶方式的講究,求真與求美的精神同時並行。在<琴挑>中二人以「琴」傳「情」,在風雅的情致中,使愛苗悄悄滋長。我想,這就是古典戲的迷人之處,以「琴」喻「情」,在無形中便挑起了含蓄卻讓人感到砰然的瞬間。接下來是<問病‧偷詩>此部分,是兩人情感明朗化的描寫,卻也是個人情感與社會禮教束縛間拉鋸的起點。從原本二人的曖昧到相互聊表心意、互訂終身,並以玉簪作為信物。最後是<催試‧秋江>於此,這段女尼與書生的禁忌戀情,終究是紙包不住火。觀主為了阻止,便催促潘必正進京趕考,盼快刀斬亂麻也維護道觀清譽。然而,因見玉簪而憶起潘、陳二家曾締結婚約的約定,於是擬書信交付潘生,並交代得功名後才可遺父母,便匆匆送潘生赴試。妙常得知消息後,不顧一切的僱船追尋,二人相會,開信,道別約再聚.....在最後一幕,故事步調緊湊,情節中處處是衝突也處處是化解,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同時,也可見傳統戲曲中,重視意象表達的特質。如:以槳示船,以一蹬一登,示上船與下船的意象等,虛實相生,卻也是恰到好處。
一般來說,在演出《玉簪記》時因整部故事內容著實龐大,通常只選其中幾部折子演出。但小全本卻可以讓觀眾一次欣賞精彩的情節,讓人更能深入體會潘生與妙常淒美、深情卻傳奇的漫漫情路。除此之外,更可見傳統戲曲於現代的創新,積極在式微的表演市場中,為了保留中國傳統戲曲藝術之瑰麗而做的努力。在小全本《玉簪記》中,我們見到的是融合傳統書、畫、琴、弈後結合現代科技而新生的戲曲新面貌。另外,也別忘了,有一群人,奮力的在劇場中為了傳承傳統戲曲藝術而頃力奉獻。有時,厭倦了新世代的形色聲光,走入劇場,細細品味傳統文化,也未嘗不是個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