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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簪記》是蘭庭崑劇團這次的表演主題,為明朝高濂的作品,故事說的是南宋的戰亂時期,潘家與陳家自幼便指腹為婚,並分別以玉簪及鴛鴦扇作為定情物。後來兵亂四起,陳嬌蓮在逃難中與母親走散,避於尼姑庵內帶髮修行,予了一個法號叫作妙常;潘必正則是因為應試落榜,羞於回鄉,而改道前往道觀拜訪姑母,因此在觀中巧遇陳妙常,且打破以往戲曲以悲劇為主的形式,發展出的一段可愛又曖昧不明的愛情喜劇。這次蘭庭崑劇團選的則是〈手談〉、〈琴挑〉、〈問病〉、〈偷詩〉、〈秋江〉等五齣。

  表演廳的兩側用光影投射詞句,舞台上的背景與道具則是簡易,這種模式一直都是戲曲精神的傳承,黑幕時簡單動用投射,在舞台的布幕上以書法寫上一筆一畫作為齣與齣之間的串場,除了是一種詩化的意象更是能引起觀眾興趣的伏筆。戲曲一直是過去文化的保留,不該被遺忘或被拋棄,而科技光影則是生活演變的結晶,如此相輔相成更使得傳統與新變毫無違和,能在時空交錯之中同行,並且相得益彰,使觀眾的思緒以及想像輕易地被帶入舞台上,如同卞之琳《斷章》:「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開場的〈手談〉簡單的交代故事的背景以及始末,以陳妙常與官人張于湖的互動便交代陳妙常是個棋琴書畫樣樣通的女子,雖然張于湖的舉手投足之中,無不顯示出他的紳士風範以及優雅氣質,但卻在張于湖為陳妙常的扇上寫下:「碧玉簪冠金縷衣,玉如肌,從今休去說西施,怎如伊,香膩桃腮不傅粉,最偏宜,好對眉兒共眼兒,覷人癡。」等句,且陳妙常回「詞章雖妙,只是言語太狂。」展現出張于湖雖然擁有良好的風度以及家世,遇到妙常如此佳人才女,也是心頭上一把亂,卻也側寫出陳妙常的矜持以及脫離俗世的心,演員也巧妙地表現出張于湖的試探及妙常的委婉推辭及羞怯,冥冥之中雖有種若有似無的情愫在孳生,但妙常卻終能把持住。

  所以說妙常這樣才貌並重的女子,真能對情感毫無顧忌嗎?即使被奉為仙姑,但終究還是個人,人是躲不過「情」字的。於是在〈琴挑〉裡,男主角潘必正出場,自敘家門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世以及來到尼姑庵的目的,從潘必正作推門介:「原来陳姑在此操琴,門兒半掩,不免挨身而進。」演員躡手躡腳又似光明正大地進入琴房中,可知潘必正的性格調皮帶有孩子氣,後來彼此互相演奏琴,而潘必正耐不住性子地打斷妙常,可知他性格中的急,急著以琴音表明心意,反觀妙常則因為在尼姑庵內受禮教束縛較多,而以〈廣寒遊〉推諉過去,即使如此,也能從詞意以及演員的動作裡,隱隱約約得知妙常的欲迎還拒,更在潘必正假裝離開後,聽到妙常對他的情意中可知妙常早已對他傾心,而可愛日常型的打情罵俏似乎也正為兩位主角的情愫默默升溫。照理說,雖然張于湖的風度翩翩似乎較潘必正的孩子氣更容易獲得美人的青睞,但是玉簪記的劇本在某些對話之中都能察覺出生活日常的趣味,而為一個人傾心也必不是照多數人的客觀條件來論,若是照相處來看,潘必正固然更懂得用一種孩子的天真爛漫以及衝動,引起妙常的注意,對他更是又愛又恨,這樣子的互動早已成為妙常長年待在尼姑庵中,而無人叨擾的孤寂裡所種下的愛情種子,曖昧的氛圍緩緩而生,對白及動作的細膩都使人印象深刻,總在一些生活表現的小細節中使人發笑。

  〈問病〉一折中,以潘必正因為相思而生病,妙常也藉由探病為由趁機見他,兩人的亟欲相見都在演員的表現之下十分生動,包括淨角書僮的穿插和打斷,都使得妙常與潘必正的眉目傳情傳神而明顯的表現出來,而這時兩者對彼此的情感似乎都無法再隱藏,妙常雖然小心翼翼卻還是透露出了對潘必正的關心以及情意,真正將妙常的心意引出來的部分則是在〈偷詩〉一折,妙常時時隱藏自己的心意,想碰又不敢碰,而潘必正雖然心知肚明妙常的心意,但妙常是個嘴硬的女子,若是沒有證據,妙常是不會承認的,因此潘必正便趁妙常熟睡之時,偷看了妙常所填的詞,而這首詞也正算是為了潘必正所寫的情詩,於是在這一折裡,終於將兩人的愛情化暗為明,更能在潘必正得知之後嬉鬧妙常的部分,看出每個演員每個動作的細膩表現,像是一點點的惱羞成怒增添一些尷尬到害羞的承認並且發下海誓山盟,都是極細微的部分,但劇本和演員都能在這一部分拿捏得恰到好處,引得觀眾們發笑的同時,心頭也是暖暖的,為有情人終成眷屬感到喜悅。但若一個故事就以這樣做為結尾便沒有高潮可言了,因此此齣戲的最高潮,也就是〈秋江〉裡,妙常與潘必正是要被拆散的,即使是被拆散的悲傷戲碼,也因為人物各式各樣的互動而顯得有趣,包括了船夫的角色,在口語上也不如妙常以及潘必正那樣的咬文嚼字,更顯得他們角色的身分以及帶給觀眾笑果的特質,這一段使人欽佩的地方在於搭船的部分,尤其戲曲表演沒有背景,只能倚靠人物的動作來表達他們所處的環境,每個細節,包括停船、登船等等都有足夠的表現,尤其一方小舟上,主要人物為兩個,所以兩者間的默契要充足,一站一蹲的節奏裡,帶出水波不平穩的感覺,也能從動作的大小感受到水波的湍急或者平靜,在舞台上塑造出行江的意象,尤其陳妙常的「追」,行舟的如箭離弦,偶而翻轉偶而進偶而退,雖是舟的動作卻能帶出妙常的想要追上潘必正的心急如焚,直到妙常終於追上潘必正,才使人鬆了一口氣,藉著彼此唱著曲而傳達了彼此的誓約,兩人雖沒有誰留下或者誰跟著誰走,到頭還是得分開,在兩葉舟的緩緩後退,也傳達出了兩者的依依不捨,即使最後潘必正必定要走,但也為他們的愛情有了足夠的信心,即使是結尾在分離,卻已經在觀眾心裡留下快樂的結局,而前面歡樂的鋪成,也使得這樣子的分別不使人感到遺憾。這樣子的結尾雖然不像結尾,沒有明確的歡樂或者悲傷的結局,但卻也更貼近人生,因為人生總會隨著緣分的到來而四處奔走,有些結局必定是不能強求的,但願能如想像的結局這般也就足夠。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所有的情節都是照生活而來,如此也才能在戲裡求得無法經歷的故事,完成生命中的不完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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