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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燈光倏然滅熄,古琴的深沉韻音,盪回了中國最古老的私人藏書樓 —— 天一閣。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命定藏書人,歲歲復年年…」范家藏書人一曲低吟,吟出史詩般的恢弘大氣,吟出金石般堅毅精神,吟出了《藏書之家》背後深厚的文化底韻。一座浸潤在濃重書卷氣中的高聳書閣,藏了無盡寶籍,更藏著范家一代代守書人道不盡的働人故事。

《藏書之家》敘述天一閣一代閣主–范容,在內憂外患、風雨飄零艱苦的明代末期,為了收書,變賣家中良田百畝,為了收書,願意放下男兒堅持,三跪賣書人,為了收書,范家大少奶奶–富家千金花如箋,自願再嫁他府,只為真正融入書樓,人書一統天一閣…。范家人為了藏書,可以不故一切到山窮水盡,到彈盡糧絕,仍要堅守著那份藏書人家的品格與信念。他們用生命守護祖業的故事,讓我們看見了中國藏書文化的博大精深與背後鮮為人知的藏書故事。他們朝朝暮暮春夏秋冬守護著書樓,使書樓威嚴,書樓安泰,世世代代長夜固守,縱然兵荒馬亂國破家亡,亦要傳薪火、繼文脈,步履維艱只為收書,縱然清貧度日寂寞堅守,對范家人來說,依舊清貧不矢志,只盼肝膽照先賢。

在劇中,多處展現現實與理想的矛盾衝突,有了衝突,才使戲劇更具張力。

從一開始女主角花如箋嫁入范家,范家二少爺被要求代替生死未卜的兄長成親,因為豐厚的嫁妝,能一解天一閣當務之急。這時的二少爺范容,必須從祖業堅持與君子之德當中作出抉擇,此為第一處矛盾衝突。

在范容已無銀兩收書之際,他面對的一邊是難得珍書,一邊是生計的維持,理想與現實的第二個衝突,最後在變賣良田百畝後度過。

花如箋嫁入范家之後,用盡全力想要上到這百年書閣,她期待了十年,更是因為如此萬卷寶籍才願意嫁來范家,然後祖訓有言,女人不得進入書閣。十年理想的夢幻追求與百年家訓的衝突,帶出了一段抉擇。

新娘嫁入范家,問出了為何要這般抱殘守缺?得到的回應是:「天一閣抱的就是殘、守的就是缺。大道存心不矢志,溺水行舟不逐流。抱殘守缺,笑傲王侯這樣的問答衝突,讓我們眼睛為之一亮。

當多卷珍書再次來到范府,已身無分文的范容窮到彈盡糧絕,莫說是一本書,連一頁書都買不起。再一次理想與現實的衝突,讓他想出了不同的方法。留下賣書人在府中幾日,他說:「我有手、有紙、有筆,我可以把他抄下來當年智永抄書一抄八百本,我怎麼不行」。范容為了藏書,用盡一切辦法,范家全家上下不分主僕,日夜抄書,此等精神令人何其欽佩!

一日孫知府帶來<焚書>一本,要價十萬銀兩,而後又加三萬,范容無法再拿出這麼多白銀,孫知府便要求:「三跪抵三萬」,范容此時面對男兒膝下有黃金的堅持,以及收<焚書>這本期待已久的寶書之期望。最後范容選擇了三跪孫知府,以求<焚書>。

然而,三跪過後,孫知府竟又無理要求,要求花如箋改嫁入孫家,一手交人一手交書!此時此刻范容內心的抉擇,是守書?還是守人?花如箋心中的拉扯,是嫁人收書?還是棄書守閣?無限的矛盾衝突,帶出了《藏書之家》最深刻的人性與理想的衝突。范容身為藏書人家的悲酸交織,有多少人能知曉?花如箋口說若能嫁人已收成《焚書》,心中無怨無悔,但她內心的苦、掙扎,會是多麼樣的翻騰!風雨飄零的天一閣,要守下這有書緣的女人,還是收下這千載難逢的《焚書》?藉由衝突,帶出了全劇的高潮!

花如箋最後不顧眾人反對選擇改嫁孫家,她曾為范家人,就願守書承志終不悔,一片冰心日月托,人雖在孫家,但魂在書間,心繫書樓,她願意為了讓范家不負先祖承書之志,而犧牲自己,因為她認為唯有如此,才能真正與書結緣,才是真正上了這書樓

        這段深刻至極的衝突,最後在范容與如箋的唱詞裡留下最深刻的遺憾之美。

花如箋:「天一閣,為你癡情為你歌,一步一行千滴淚,曠世書願終相得

范容:天一閣,為你癡情為你歌,一朝紅顏遇知己,百年藏書不寂寞

        門開藏書樓,看見的是萬卷寶籍,看見的是歷歷代代分不清誰是先人、誰是後輩,早已人書一統的天一閣。范家人有那亡國藏書之膽魄,不入范家,不知讀書難,藏書尤難,藏之久而不散則難之又難矣」國破家亡之際,天下讀書人因為有了藏書閣,而有了仰仗、有了依靠。藏書之志,抱殘守缺,永繼斯文。

        燈束、琴聲,隨著幕落走入虛無,一切的高潮跌宕翻騰方才歷歷在目,卻已隨著百年樓門的闔上,鎖入了寂靜的高閣之中。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命定藏書人,歲歲復年年…」范家藏書人的再次低吟,吟出了我們心中對書文化最深刻的真實淚光。這份感動,不隨著舞台燈盡而煙消雲散,這份感動,會隨著淚光,從范容傳到花如箋,傳到每一個人心中,在中國燦爛的文化星空中,永遠閃耀。

 

余秋雨先生的一篇散文<風雨天一閣>,細膩真情的描述了他對這個古老書閣的情感。天一閣的動人故事,藉眾多文家之筆,化為最美麗的文字語言,而浙江小百花越劇團,更化文字故事為舞台上最深沉跌宕的一齣《藏書之家》,讓我們如歷其境的深刻體會藏書人家的辛酸血淚。

這齣《藏書之家》是在幾年前浙江文化節當中,由浙江小百花越劇團所帶來台灣的演出,在六場的公演中我看了其中的三場,對之印象極其深刻也因此最後我選了這齣越劇,做為這次的期末報告主題。

我想不論哪一種劇種,在面對時代的轉變時,都是必要有一些創新、一些改變,墨守成規有墨守成規的傳統,但某些元素的適時加入或褪去,會讓藝術價值有了另一層不凡的體現。

新越劇創作,帶高高在上的文人題材進入了這個平民劇種當中,身為僅次於京劇的中國第二大劇種–越劇,在當代戲曲面臨必須新編時,考驗領航者的智慧與勇氣。這齣劇的重要領航人–大陸國家一級演員茅威濤,在改革的過程當中,也受到了很多不一樣的聲音,或者批評或者懷疑。好比台灣京劇界的郭小莊,茅威濤與郭小莊同樣是藝術界最頂尖的演藝家,但她們都在深厚的傳統基礎上,部斷的求新求變,帶給戲曲文化更多進步,過程中必然飽嚐悲怒喜憂,卻依舊無怨無悔的全力付出。

這種無怨無悔的精神,在《藏書之家》藏書人身上能覓得幾分異曲同工。老師上課提到了一個很重要的概念,那就是戲曲當中最最吸引人的元素,是人間少有的「癡」!從牛郎織女的千年之戀、許仙白蛇的人神愛情,到百年戲樓、三個人兒兩盞燈,這當中的那份堅持,是那無可解釋的「癡」!一種人間幾乎不可能尋見的「癡」!而這份癡情,好似從戲曲裡,延續到了這些頂尖藝術家的身上,在他們為戲曲努力付出的過程當中全然體現。

四十二章經譬如一人與萬人戰。挂鎧出門,意或怯弱,或半路而退,或格鬥而死,或得勝而還。用心體會過這當中的過人精神後,我想這段話將會是每個人在追求人生價值意義的過程當中,一段最貼切、最深刻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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