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齣戲,我為了主演王海玲驚嘆不已,那渾厚無比、壓過雷聲的唱功,在時時刻刻都讓我聳然一驚,唱、念、打、演,每一步都走得很到位,我這個對於傳統戲曲並沒有多麼投入的人,在她的一舉一動裡,都不禁被深深地打動。
李爾王是什麼樣的人,整齣戲是個什麼樣的故事,改編自莎士比亞三大悲劇之一的《天問》,我在開演前就已經知道了大概的劇情,並沒有對《李爾王》的劇情做出太多的變動,主線和支線同樣交替,戲劇中的核心意義也並沒有改變,即使如此,你也能在看完戲後說一聲:不虛此行。
不得不說的是,有一幕叫我忍不住地掩住了眼睛不忍心看,印象中是叫做〈剜目〉,忘了是第幾場,端木格行經人生低谷的橋段,是他人生重要的轉捩點,但這一幕實在太過殘忍,當下我對旁邊一起來的同學小聲說到:「我好不喜歡這種。」這種為殘忍而殘忍的片段。
但細細想來,這是為殘忍而殘忍嗎?如果沒了這個片段,戲劇還是如此的有張力嗎?
看劇的過程中,身旁的同學問我,「你不覺得這個劇本是有問題存在的嗎?情節是有不合理性的。」
我點點頭,我贊同他的說法,當觀眾對情節產生質疑時,很容易發現許多破綻,比如分土地是這好分的嗎?難道一個君王對於阿諛和真心的區分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就算女兒沒有甜言蜜語一個做母親的有必要做那麼狠嗎?(當然我知道這是原著《李爾王》本身的問題)
但重點是情感的張力,大多數的觀眾,從劇裡感受最深的往往都不是邏輯思維,而是情感的傳遞,我們必須理解,在很多時候,情節是為了情感服務的,當寓意出來了,編劇想傳達的出來了,那麼情節的不合理,往往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整齣戲裡,我還看到了傳承。
什麼是傳承,不是王海玲、朱海珊等主演在舞台上發揮的爐火純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行,我看著李爾王身後的小兵們,他們就像是未來在會在舞台上發光的雛形,就像是一棟建築物的地基,他們儘管不是主演,卻依然保持著和主演們一樣的戰備精神,當李爾王和大女兒吵架時,他們也憤怒的挺胸;當他們被大女兒諷刺時,也囂張的擺頭;當他們玩鬧時,也使出真本事,丟槍耍棍樣樣行。
這就是我心中的傳承。
那天,朱海珊老師在演講時說了,當演員在武打戲出錯了怎麼辦,當道具出錯了怎麼辦,當扇子掉到了地上,怎麼演?能暫停嗎?不能,他們要配合並融入戲中,扇子掉了,你不能以朱海珊的姿態撿扇子,要以戲中的公子哥兒的身分撿,撿的跩、撿的富貴。
當一個棍子又再一次掉到了地上時,李爾王朝小兵揮舞了武器,瞪了他一眼,罵了他一聲,那一瞬間,活脫脫的就是李爾王,全場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更讓我目不轉睛並回味無窮的,是我第一次現場感受了老師所說的:「現在的戲曲,不只有唱、念的人在演戲,其他的人也在演。」當中間的人開始唱起了自己的台詞,不只其他主要演的的動作細緻,連配角們的一舉一動都毫不死板,只要你的目光轉向他,你就可以知道,他們都在情境中,記得剛開始第一幕,李爾王怒罵小女兒時,大女婿(或是端木格)就在邊邊角角的地方,他站了起來伸出了手,似乎要阻止李爾王,但想想又放下,我很震驚於這樣細微的表現,當下所有人都被李爾王吸引了目光,但同時,其他人也沒有鬆懈。
劇情透過人性的卑劣、世事無常,全力角逐的勾心鬥角,深入人性中最為深處的黑暗面,剖開所有人心中血淋淋的心思。
東方戲劇與西方悲劇的融合是這麼的巧妙,老師曾說,東方式的結局往往都是大圓滿,而西方則認為悲劇就是美,大家都死光了最美。我在劇後忍不住想,這一系列莎翁悲劇的改編,也許正是東方傳統戲曲對於東方模式的一種轉型,也許是想突破什麼,也許是想思考什麼,我尚且看不出來,但我看了「天問」後,我萌生了一種想法,我想繼續看著,東方傳統戲劇再超越自己,超越固有模板的過程,用自己的雙眼,看著他們成長,並支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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