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人遊》的故事在訴說身處亂世而一心求道的仕人何皋,被蓬萊中的三仙看上,為了渡化他,因此展開一連串的奇幻之旅。先是與左慈、王陽、崑崙奴共賞東海弱水景色,又與大船上的眾仙客、仙姝飲酒作樂,卻忽然遭巨鯨吞噬,才子佳人全都消失,歡樂盡成泡影。而魚腹之中又遇魚骨大王座下的魚腸劍士追殺,幸得崑崙奴保護,才免於危難,最後甚至透過魚腸劍士見到了屈原,離別時還剖橘賦訟贈別。經過多次滄海化桑田之感後,才又找到眾仙客與大船,逃出了魚腹。由於龍女看上了何生,於是方出魚腹的一行人便受邀前往龍宮,卻流連於龍宮的財寶與眾美色不去,直到崑崙奴率天兵天將把何生強行帶走,回到蓬萊,何生才發現一切盡如夢幻,終於悟道,旅程至此才告一段落。
2015年4月18日,我第二次進城市舞台看戲,與上次的《風箏誤》相比,人數多了很多,大多數是學生,以文化與淡江的學生為多,因此開始前氣氛挺熱鬧的。當《化人遊》正式開始演出,劇場內的燈光就暗了下來,在悠揚的國樂聲中,出現在舞台上的既不是演員,也不是背景道具,而是帶有國畫風格的海濤動畫投影,以及不時緩緩遊過的鯨魚。給我一種看電影而非古典劇曲的感覺。忽然,劇場內噴起了水霧,在不斷翻湧的海濤動畫與水幕中。演員開始翻動著藍白漸層的旗子入場,在背景海濤動畫與旗幟翻動之下,我才漸漸懂了那些海浪旗翻舞的藝術美感,而被水霧罩住的朦朧舞台,更是替這齣戲的開頭增加了神祕虛幻的色彩。當劇情進展了一段之後,我見到了這齣戲的第一個亮點,何生被吞落鯨腹,魚腸劍士欲前往刺殺,而這位武丑,卻跳脫了京劇的演出方式。開始用俏皮的口語與各種引人發笑的動作和台下觀眾互動,這種傳統武戲身段與兒童劇場方式的結合,替這齣戲注入了新奇感,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第二個令我感到驚奇的地方是在何生從魚腹中脫困後,編者安排了龍宮的鯨、蝦二將對答,補充了吞舟的原由與過成,而這段的呈現模式,竟然沒有管弦,而是以敲打的樂器打節拍配合演員唸誦,這種竹板說書的模式竟然也能融入京劇,實在是令我大開眼界。這兩段俏皮且快速的進行方式,雖然跳脫了京劇原有的樣貌,卻也令許多被京劇進行節奏弄得暈頭轉向的新手觀眾們能提起興趣與專注力,這些新的元素使部戲更加的吸引人。
而這齣戲的精彩之處在於他層層疊疊且易碎的世界觀,天地的世界之間,有著滄海形成的寬廣世界,在蒼茫無邊的虛無大海中又遇一大舟,舟中有著眾仙客與仙姝,自成繁華歡樂之世界,一瞬間又落入空無黑暗的鯨腹,卻是一個令身在其中的屈原過著愉快的魚骨王國。屈原送別時剖橘,橘中亦有世界,裡頭有二老仙正在敲棋賭天地。之後在魚腹中又見巨魚屍骨化成的寺,寺內又是另一個世界。
一個又一個的世界,在劇中是極易形成卻又極易消逝的,魚腹之中另有魚腹,世界之外另有世界,而且世界與世界之間又可以輕易的切換,這種幻中之幻,更能令觀眾去思考。人們窮極一生所追求的東西是什麼呢?而最終又是得到些什麼?在《南柯記》與”黃梁一夢”的故事中,都已經給了答案,成功的獲得了功名富貴、嬌妻美妾,一生如意順遂。卻到最後才發現原來一切只是場虛幻的夢境,進而悟道。《化人遊》正是繼承了這樣的思想,而衍生的一段奇幻曲折故事。但是,它在本質上與前兩者有著極大的差別,無論是《南柯記》或是”黃梁一夢”,主角都是經過自身努力奮鬥而達成夢想,並且在最後自行悟道。反觀《化人遊》中的主角何野航,想乘小舟一遊東海弱水處,則三仙替他搖船。欲與文人墨客、紅粉佳人飲酒共遊,則眾仙客、仙姝乘大船至。更受龍女青睞,既有軟玉在抱,又能擁有龍宮中數之不盡的金銀珠寶。《化人遊》中的好事得之容易,卻也極為短暫。各種好事隨想而生,卻又接連遭受波折,盡付虛無。不似南柯夢與黃梁夢,用了一生打拼、享受,最後失去。《化人遊》是在數次輕易”得”與”失”的人生起落之間,明白了”清福難享,繁華易敗”的道裡。而劇中的崑崙奴,就是造成這些起伏張力的關鍵角色。何生與眾仙正在酒酣耳熱之際,被吞入魚腹之中,剛結交的才子佳人全都離他而去。在黑暗的恐懼與孤單之中,只有崑崙奴陪他解悶。被魚腸劍士刺殺之時,是崑崙奴替他解危。沉迷於龍宮中的美色與財寶時,也是崑崙奴引天兵天將入龍宮將人強行帶走,何生才真正悟道,被此次遊歷所渡化。何生與崑崙奴,就像佛洛伊德所提到的”本我”與”超我”,在一場奇幻無比的遊歷之中,一個放任本心,情緒起落不定。一個時時警惕,不斷的鼓勵與提醒。直到本我被同化成了超我,才算是真正的悟道,在遊歷中渡化成仙。
這齣戲整體來說,並不適合剛接觸古典戲曲的人觀看,除了舊式劇本著重於主角本身而較忽略劇情的交代,一個恍神可能就錯過了許多使劇情能夠連貫的線所,導致觀眾常會陷入五里霧外。這部作品還結合了太多典故,若沒有一定的中文素養,可能無法體會他的放入的素材用意為何,以他的哽為例,當屈原的”橘賦”出現時,台下觀眾就沒什麼反應。但是這些缺點並不能掩蓋這齣戲的好,從使用了倒述手法與蒙太奇的劇情呈現方式到崑崙奴率兵大鬧龍宮時,演員以雙足連點來拋擲兵器,使戲台上兵器在空中飛舞的精湛雜技,都可以讓這齣戲成為我眼中的經典,因此,這一齣《化人遊》,是絕對值得大家買票入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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