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台北戲棚的演藝廳內,舞台上並沒有西方舞台劇華麗、繪畫逼真的背景,僅有一圓赤紅圈住一隻團龍,而旁邊也只垂掛下四方赭紅的布條,下頭藍色的海浪洶湧。原來,我真的走進了中國京劇的世界:使地點留白,靠演員的動作和表情,而聯想出畫面的存在。

  台上燈光逐漸暈染開時,首先〈遊湖〉這一幕引開白蛇傳白蛇與許仙相遇的情節便展開,第一首[南梆子導板]的二胡聲一揚起,白素貞便開始跟著唱起,她和青蛇如何在峨嵋山上修練千年,現在來到了江南,但我始終覺得在這段唱詞中,主角唱的聲調並不如我在網路上找到的別人聲調的高亢,不知是主角尚未開嗓,或者是兩旁樂器聲過大,沒辦法清楚聽到歌詞,也無法表現出白蛇青蛇,修練千年後遊西湖的興奮與好奇。在這一幕裡,白素貞是青衣,而小青是花旦,能做此分辨,便也可知他們的人物性格,小青較為活潑且天真,可從這一幕裡解釋斷橋何為斷橋就有藏伏了這暗示,小青首先問白素貞:「既叫斷橋,怎麼橋它不斷呢?」接著白素貞便掩嘴含笑,接著唱起[流水]「雖然是叫斷橋,橋何曾斷。」就可看出小青這花旦的天真浪漫,和白素貞這個青衣的端莊理智和賢淑,此時,白素貞和小青的個性就已大致被點出。

  接著就是雨中白素貞和小青躲雨,而許仙撐傘出現一段,由許仙憐惜柳下躲雨的兩位女子,又因男女互不相識,一同躲在同一把傘下會有芥蒂,讓出這把傘自己淋雨這一幕,可看出許仙這個小生的溫柔體貼與細心,故想必也是白素貞會迷戀上許仙的原因;當許仙叫船邀白素貞與小青共乘時,船夫便穿著一身蓑衣手持槳做划船介的出現,但我始終覺得船夫身上穿的衣服和其他三位演員的服裝不甚搭配,感覺比較像是某兒童劇團或音樂劇裡的服裝,與整個畫面比較起來多了些搞笑的效果,但船夫又不是丑角,因此這畫面有了些尷尬。但在這一段主角們上船的動作,則是演得相當細膩,因著台上這幾個人物膝蓋的彎曲與伸直,就算台上看不到一艘船,但藉著這些小動作,讓觀眾彷彿看到白素貞三人就站在隨著水波搖擺不定的小舟上,真的相當逼真,但又保留了中國傳統戲曲,空間留白的美感。

  法海是由一個女演員所演的,雖是女扮男裝,但從她的聲音和舉止,真可看出法海這老和尚的老態龍鍾和說服許仙時的狡詐陰險,故雖然對法海這個斬斷夫妻之情的中間人感到厭惡,但還是對這個女演員感到欽佩。而在〈水鬥〉這一段裡,是今晚這整場的最高潮,首先便是法海與白素貞的爭論開始,這一幕裡,白素貞和小青是以刀馬旦出場,法海多次的說明白素貞是妖魔,不應與許仙結為連理,而從小青多次想拔刀,白素貞阻止她來看,更可看出小青的血氣方剛和不懂世事、白素貞的說之以情,冷靜和理智。而後來的這一段論辯也很精彩,隨著曲子的節奏越來越快,代表著白素貞與法海的論辯越顯激烈,也是讓觀眾們熱血沸騰的一段,從白素貞:「懷上了九月兒郎,且替我白素貞想上一想。」和「白素貞就貧病千百以上,江南人都歌頌白蛇娘娘。」可看出白素貞和許仙真心相愛已有了愛的結晶,且沒有了法海所說的妖氣,反而救濟百姓,但法海依然固執於妖、人不該相戀,突出了法海雖為人,但卻無情無義,這裡就好像《聊齋誌異》裡,鬼比人可愛有恰似相同之處,其實就這點來說,也不能指出法海就是壞人,他必有他的立場,「老禪師似有那青龍禪杖,怎敵得宇宙情理昭彰?」白素貞這樣回法海,但這句話也感動了像我這樣的觀眾,人與妖恰若有真愛,誰還理那界線何在?
  最後一幕的〈水淹金山寺〉可看到許多傳統戲曲裡的武打動作,例如白素貞和小青的連續踢槍、蝦兵蟹將漢神降天兵的翻滾等,都令人看了嘖嘖稱奇,目不轉睛。在這一幕裡,尤其用顏色來區分:白素貞所召喚出的水族蝦兵蟹將,其服飾主要以藍色為主,連這些蝦兵蟹將臉上所描繪的臉譜,也以條條藍色斑紋來表現水的陰影。另外,長江江水的律動,則以交替不斷揮舞大面的水藍旗幟之方式來表現;而法海所召喚來的神將天兵,服飾則以紅色為主,佩以金色飾物,有象徵神聖威武、不可侵犯的強大力量等等。且中國習俗以紅色為喜,因此,單從一開始的演員裝扮來看,最終勝負便以分曉。雖然白素貞懷著孩子拚命抵擋攻擊想救回他思念已久的丈夫,但因動了胎氣最後被法海擒伏,這一段都可從演員的動作和表情看出白素貞在痛苦中應戰,隨著她最後一聲:「許仙!」燈光才逐漸暗了下來,將白素貞的痛苦留給觀眾們去惆悵。

  雖然這場戲指演出幾折戲,但以大概點出白蛇傳的重點所在,人物個性也鮮明,且在中段後,主角唱詞的聲調也越拔尖細,雖然沒看到所謂的〈斷橋〉一折,能細膩表現人物個性和唱腔的戲,但〈水漫金山寺〉一折也確實讓我看見傳統戲曲武打動作的厲害。當廳內的大燈亮起來,坐在其他座位上的,並不完全是台灣人,韓國和日本人居多,他們拍手並叫好,這時我稍稍地為中國傳統戲曲感到一陣驕傲,也許並不完全是因他們了解唱詞而鼓掌喝采,就算是因著最後一段武打動作,也讓我感覺到中國傳統戲曲已開始朝國際化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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