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亨通與許阿笑於外人看來是一對和氣幸福的模範夫妻。唐亨通是一個算命師,人稱「唐半仙」;而許阿笑則繼承了家學傳統「媒人」的職業。兩人居住在好友林先生和他的夫人蕭太太出租的房子裡,而唐半仙也是在這裡替人算命。家中另外還住著開泰與繡球,是唐半仙夫妻倆的僕童;而他們正值十七八歲的青春年華,同時也是一對小情侶。一天,林先生帶來一位洋人茶商「David」介紹給唐半仙,希望可以讓他先借住幾個月,否則新家正在裝修的David沒地方能暫時棲居。唐半仙一開始原本擔心他的妻子阿笑會反對,殊不知林先生用「怕老婆」來激將唐半仙,而最終使他肯首答應。

 

     不久,一位從艋舺來、自稱「小月琴」的年輕姑娘上門找唐半仙,而這位小月琴竟是幾年前唐半仙和阿笑晚上吵架後負氣去艋舺妓院認識的娼優。她和唐半仙曾用一晚的時間掏心掏肺地聊起彼此的事,而今日,小月琴想找唐半仙「再續前緣」。那天正巧碰上了城隍媽的生日,小月琴就與唐半仙、林先生兩家人與David一起享用晚餐;然而小月琴卻在酒酣耳熱之際將她和唐半仙的事情全盤托出。這時,大家開始發覺事情不對勁而紛紛走避,只剩阿笑和唐半仙兩人吵架、對質。最後,阿笑問道:難道你忘記十年前曾囑予的承諾了嗎?唐半仙卻是如何也想不起來。阿笑一氣之下,便休了唐半仙,暫且寄居在林先生的家,而休夫書也貼滿了大稻埕的街頭巷尾。自此,唐半仙的算命生意便寥落無人。一個月過去了,蕭太太來向唐半仙收房租,然而沒有生意的唐半仙繳不出半毛錢;於是蕭太太再給他三天的機會籌錢,否則就「公事公辦」。此時,David的新家也已蓋成,將離開唐家。臨行前,David為了幫助始終想不起十年前那句話的唐半仙,於是他用了「催眠術」使記憶回溯,而唐半仙到底想起來了那句承諾。在同個場景、同個日落與橘色淡水河的十年後,阿笑站在這,而唐半仙也走到了這當初的誓約之地。當唐半仙終於又娓娓說起了當初的話語,阿笑最後也釋懷而原諒了他,最後兩人給了彼此溫暖的擁抱。全劇就在此落幕。

 

     事實上,這齣《馭夫鞋》是專為臺北建城130週年、城隍媽120歲生日而量身打造的劇目。在定位上,應屬於慶賀類的戲劇。是以這齣《馭夫鞋》並不會有如經典般出現大時代的遭遇或是大悲劇在裡頭,取而代之的會是一些規格較小的、居家而平凡的諸種問題與其解決,同時在最後並賦予教化意義。在劇情的結構上形成了四方對照:第一組是唐半仙與許阿笑這對貌似神仙眷侶而實際上私下卻爭執不斷的夫妻;第二組是牝雞司晨的蕭太太與林先生,這以婦為尊又感情融洽的組合;第三組是開泰與繡球熱戀中情侶的展現;而第四組則是David回憶中和他死去的妻子Mandy的故事。第一組是整齣戲待解決的問題;而第二組的林先生為了自己的好友用盡關係去查清楚小月琴的底細,蕭太太則是站在阿笑的陣營,認為女人並不好欺負;第三組的純情情侶則展示出戀愛的純潔與美好,男方的體貼溫柔與女方的依順,並幻想著有情男女的美好結局,於劇中是為愛情的一個崇高的象徵標誌;而這是唐半仙與許阿笑已然失去的。第四組的David則是後悔當初在當醫生時沒有好好關心自己的妻子Mandy,而當有一天Mandy發現自己得了腫瘤而不久於人世後,David恍如大夢初醒,然而已來不及珍惜;David即藉自己的故事點醒唐半仙。

 

     原先掛在門上的匾額「用心就是專業」,在阿笑離去、門可羅雀之後,只剩下了殘片「用心就是」;而兩人在感情上的經營,又是否用了心呢?唐半仙總是認為結婚之後的阿笑已不是原本可愛的阿笑,是海底的猛獸,陰晴不定,又喜歡爭強,往往不留給他面子;而阿笑也認為結婚後的唐半仙一點也不體貼,甚至還去外面搞了小三,最可恨的是他忘記了最初的諾言。他們之間的不合從小處就能窺見:如一開始蕭太太要來收租金時,阿笑先是奉茶給唐半仙,接著再讚美褒揚他一番,而唐半仙知道隱藏在尖銳笑容下的意思,也只好假大方地拿出房租,他們一來一往的言語底下是激烈的暗箭攻防、劍拔弩張。而夜晚時,阿笑總是一邊繡著馭夫鞋、一邊唱著「恨冤家」;而唐半仙總是和林先生與David喫酒聊天,數落著阿笑的不好。就像每一家子裡的夫妻,因為認識久了、相處長了而會愈發察覺彼此的缺點,於親近中遠離,所謂「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於是迸出許多大大小小的爭執。而在唐半仙與許阿笑之間,他們缺少的是相互包容,且遺忘了當初相愛的美好與幸福。導致他們離婚的轉捩點在於小月琴的出現;然而是什麼使得唐半仙鬱悶到要去妓院?又是什麼使唐半仙與許阿笑兩個人之間產生了問題?將一切回溯,兩人皆責無旁貸,而唯有「真愛」能夠化解窒礙難題。David以親身經歷來勉勸唐半仙,並協助他找到了那句能使這齣戲完美落幕「咒語」──牽著你的手一直陪你走到老,不讓你任何一滴淚掉下去。是矣,我們的時空確實無法回到十年以前,我們卻可以用心使彼此的愛回歸到真純之愛。

 

     而這齣戲在笑料的安排上佔了半數,有一半的時間總是能聽見觀眾的捧腹大笑。包括五位男扮女裝的甘草人妻;於唸詞中安置的現代用語如「加倍奉還」、「詐騙集團」等;甚或是洋人茶商David的用英文入曲的唱詞,種種可愛的反差總是帶來十分的「笑果」。對於一齣慶賀劇而言,是十分成功的。

 

     然而較讓我疑惑的是「馭夫鞋」一物在劇中的穿插與其戲份。馭夫鞋,象徵「和諧」,是一雙可以使丈夫乖乖安頓的鞋子,繡好後是要供在城隍媽那兒的。習俗相信只有「查某人疼惜查某人」,所以城隍媽也會幫助眾多的人妻,幫忙看管這些蠢蠢欲動的丈夫。但在《馭夫鞋》一戲中,馭夫鞋只出現過三次:第一次是夜晚時繡球到後院找阿笑,發現阿笑又再一邊唱著「恨冤家」一邊縫著馭夫鞋。繡球問起這雙鞋子的由來,而阿笑則曉以大義地告訴她城隍媽會有神力保佑,同時藉此揭發男人婚後的醜陋。第二次則就在阿笑離開唐家後,留在唐半仙桌上的一雙馭夫鞋,代表阿笑已不想再管唐半仙了。最後一次則是團圓之後唐半仙的領悟:原來城隍媽要人們繡馭夫鞋並不是要藉著約束丈夫而深化夫妻之間的嫌隙,而是要讓我們知道一雙鞋必須要縫得合腳、舒適,才是「和諧」。整齣戲約有三小時,而馭夫鞋的份量卻只佔了一些;又彷彿在劇情的連貫上,馭夫鞋的出現難免突兀,然時常無存在感。若說整齣戲是以「馭夫鞋」為線索貫穿,我則不以為然。

 

     不過,身為「算命仙」的唐半仙算不出自己離婚的命運,而身為「媒人」的許阿笑自己的婚姻卻是失敗,其中的反差令人不禁發噱。在如爆炸般的爭執與分離之後,兩個人皆心存悔念,而罪愆較重唐半仙則主動認錯,並記起十年前最真淳的誓言,與阿笑歸好如當初。歡樂而圓滿的結局,實有曲折的發展過程,其間的笑料實讓人開懷;而珍貴的是在質鄙而量多的爭吵、與量寡而質精的和諧之間,我們能夠再三細細地回思、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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