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段故事,三個時代,述說著京劇百年來的流轉演變、演員們幕前幕後的愛恨嗔癡。

民初,戲班子裡清一色的男人,是為男旦時代。男旦在臺上必須扮演女人,但下臺之後呢?白鳳樓與小雲仙師徒倆,皆是旦行出身,可最終都因無法忍受當時盛行風氣所帶來的羞辱,憤而出走並改行老生。

二十年後,在海派與京朝派打對臺的上海,改名華雲的小雲仙與白鳳樓師徒倆就在這樣打對臺的情況下重逢了,此時的華雲已經是蔚雲班的班主了,也成功的打破《白蛇傳》總是只演出武打戲而沒有愛情戲的傳統。當年小雲仙的出走對白鳳樓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而華雲對白鳳樓也一直感到愧疚,所幸在師娘的鼓吹及華雲的力勸下,白鳳樓答應和華雲合演《搜孤救孤》,師徒倆終於在演出的過程中化解恩怨,而最終年邁的白鳳樓也滿足的死於謝幕之時

文革時期,政府推行著破四舊,立四新,京劇演員們因此受到了極大的壓迫。茹月涵由華崢一手提拔教導,並一同合演《白蛇傳》的白素貞與許仙,曖昧情素也在兩人之間滋長,可最後茹月涵卻在不堪審問壓力下背叛了華崢,導致後來華崢恍神跌落水中溺斃。文革過後,茹月涵帶著小金翎來到內蒙某京劇團,遇見了華崢之子─華長峰,基於愧疚的心裡,她挑選華長峰一同演出《白蛇傳》,打算提拔他以彌補當年對他父親的背叛。在戲中是許仙背叛了白素貞,而現實中卻是茹月涵背叛了華長峰的父親,難以述說的恩怨情仇,人生中的不圓滿最終只能在戲裡求得。

先來說說這齣戲中一些我覺得比較特別的表演手法之處吧。當演出回憶片段時,會主角們在前方講述,而後方採用暗場演出回憶情景,例如管事向白鳳樓講述前任班主死因時,後方便演出前任班主於臺上自高處翻轉落下摔死的情景。還有警察局長發怒想要解散鳴鳳班,白鳳樓因此跑去向局長求情時,雖然這段劇情應該是兩個人的互動,但實際上舞臺上只有白鳳樓一個角色在演出,不過藉由白鳳樓的反應、話語和動作,觀眾還是能夠清楚的知道局長大概說出怎樣的話,這樣看來,如果當初為了這段還特地安排個人飾演局長,反倒顯得多餘了。

在舞台效果方面,燈光上除了新編戲常用的追蹤燈外,還藉由燈光顏色來展現劇情氣氛,例如鳴鳳班管事講述前任班主摔死之情景時,在前班主摔在地上的剎那,燈光隨著碰地一聲轉為紅色,大大增加了意外死亡的驚悚氣氛。道具上,從頭到尾都有一片紅磚牆做為背景,而在第三段故事中,牆上多了一道裂痕,藉此來表達時間之流轉,此外舞臺中央也總擺著一塊正方形的紅布,那代表了戲中的舞臺,《白蛇傳》、《搜孤救孤》等戲中京劇皆是在那紅布舞臺上演出。衣箱的運用上,在下半場故事中有一段很特別,即茹月涵和華崢受審時,箱子隨著官兵一次又一次的審問在茹月涵面前層層疊高,當箱子完全擋住茹月涵時,茹月涵整個崩潰且馬上出賣了華崢,我想箱子的層層疊高或許代表了茹月涵心中隨著官兵一次次審問所累積的恐懼與壓力,因此當她被完全淹沒時才會崩潰大叫,說自己完全是被華崢逼迫的,徹底的背叛了華崢。

此外《百年戲樓》還採用了戲中戲中戲的手法。首先,以一齣《白蛇傳》貫串全場,藉由這齣戲的演出展現了男旦時期、海派京劇、樣板戲等三個時代的不同特色,而《白蛇傳》即為最裡層的戲。百年來京劇歷經不同時代的轉變與改革,民初四大男旦的盛行、華麗熱鬧的海派京劇深深衝擊著傳統路線的京朝派、受文革影響壓迫後的樣板戲,《百年戲樓》將民初後京劇史上重要的三大時期以三段故事演出,此為中層的戲。本來在舞台上不會看見的衣箱、化妝道具、琴師等幕後道具和工作人員,在這次也都被搬上幕前參與演出,藉此讓觀眾能夠一窺一個劇團的幕後情形,這是最外層的戲。其實這齣戲應該不能說是京劇,它應該算是舞台劇了,真正的京劇部份大概只有被框在最裡層的《白蛇傳》以及上半場中的《搜孤救孤》吧。

除了《白蛇傳》外還有另一樣道具也貫串了整個故事,即那雙「磐龍繡鳳,金絲掐紅,牡丹重瓣」的小繡鞋。在第一段故事中,白鳳樓將這雙鞋送給小雲仙,讓他在演出白素貞時能更加的婀娜多姿,而此時的小繡鞋還是一雙繡花蹻鞋,後來在第三段故事中,這雙繡花蹻鞋被改成了彩鞋,華崢將它送給了茹月涵,一樣是希望她在演出白素貞時穿著這鞋能更加好看。這雙小繡鞋由蹻鞋改成了彩鞋,穿者的性別也有所改變,可知女性也開始能夠參與京劇的演出與改革。此外,一雙小繡鞋能夠貫串全場就代表這雙鞋應該是有它的符號意義,一般來說,送禮是不能送鞋的,因為如此有請人走路或者人會跑掉之意,而白鳳樓送小繡鞋給小雲仙不久之後,小雲仙便因男旦身分受辱憤而離開戲班子,華崢將之送給茹月涵不久之後,茹月涵便背叛了華崢,所以我想這雙小繡鞋應該還隱含了這樣的意義。

在民國百年之時,國光劇團推出了《百年戲樓》,其實仔細算算會發現這齣戲的時間流轉並未滿百年,但是那又如何呢?這齣戲中藉由三段故事告訴了觀眾民國後京劇歷史上重要的三大時代,也述說了在每個時代中京劇演員心中對當時代的風氣、改革甚或是政治壓迫的無奈與悲哀,這才是這齣戲的重點。不過我覺得有一點還挺可惜的,這齣戲集結了眾多大牌演員,但或許是礙於劇情安排,每位演員能夠發揮的部分不多,而且其實當初看到宣傳照有陳美蘭我就一直很期待,結果去看時才發現陳美蘭竟然只有在第二段故事中飾演其中一個白素貞演員,還只有出現幾秒鐘,令我略感失望。此外這樣深廣的題材,應該決不只這樣的三段故事而已,能夠表達得太多了,看完後再回想總還覺得不夠。

(中文四A 496010017 陸珊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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