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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看了現在許多坊間的兒童文學作品,和我小時候的兒童讀物差異很大,我幼稚園的時候,讀的是「吳姐姐說歷史故事系列」上至軒轅,下迄明孝宗,共四十冊,八百篇故事,之所以我媽會買,我可以讀,是因為它有注音。小學開始識字漸多,慢慢可以看金庸小說。相比之下現在的兒童讀物難度降低許多,因為兒童越發受到重視,被當成一個獨立的個體,因此他們的理解程度,他們的興趣,他們的心理,在兒童文學創作裡越需要去考量,而這種量身式的考量,對兒童來說是否是具有積極、正面的意義呢?

 

  兒童文學在文學中屬於新興的產物,別於傳統童蒙讀物的目的是為了兒童社會化所創作,是要以兒童閱讀為本位進行寫作的文學。然而我對這所謂的「兒童本位」本身就存在著疑問。這些所謂的「兒童本位」、「兒童的觀點」、「兒童的理解」全都是我們這些成年人為他們設想、模擬所得出來的結論,難道真的是小孩子自己本身的想法嗎?

 

  課本裡說:「兒童文學的出現肇始於教育的需要;本質在於遊戲情趣的追求;實效上在於才能的啟發;終極目的是人文素養的養成。」我們總認為小孩子的理解力有限,不能教他們太複雜的東西,因此我們把兒童讀本設計的很簡單、很生活化、很有趣,為的是引發他的興趣,從娛樂中啟發他們學習,但是這個娛樂是我們說的、我們以為的;娛樂和遊戲是兒童的天賦,他們除了吃飯、睡覺以外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遊戲,無論在做什麼對他來說都是在玩,對任何事物他都可以從中找到樂趣,那是因為他們對新鮮的東西永遠充滿著好奇,誰說要打電動、看漫畫才叫遊戲,你拿根樹枝給小孩,他都能玩一個下午,我相信各位的父母那輩就是這麼玩過來的,我爸他們就是。再者,娛樂性對於文學作品實沒有需要特別摘出來強調的必要,難道我們看《聊齋誌異》、《三國演義》、《莊子》時,沒有從中得到娛樂的感覺嗎?如果沒有!那是正常的!因為它是考試科目!

 

  如果兒童文學的存在是為了「教育的需要」,就沒有簡單化的必要!簡單的東西不必要教,小孩自己就會去學,如果一本書所給予的一切比孩子的生活內容還要簡單,那這個作品是失敗的,是達不到教育的目的的,沒有學的必要。學習的過程就沒什麼快樂可言,不會的才需要學,要學的都是我們不會的、不熟悉的事物,痛苦是必然的!我們或者可以透過興趣、好奇心、成就感來引發快樂,但這個過程痛苦總是多過快樂。教育小孩不是在討好上司、討好顧客。王財貴老師:「我們怎麼可以問小孩:『你要不要上學?要不要受教育呢?』民主是在這種民主時候嗎?你帶小孩子上街買冰淇淋,你問他:『你要香草的?巧克力的?還是……。』這才叫民主,因為他有選擇口味的權利。但面對教育時不行,問小孩:『你要不要上學?』這個問題不叫民主,這是與虎謀皮!同時也是你在放棄教育他的責任!」

 

  兒童文學教的不是知識性的東西,不是數學,不是科學。數學、科學靠的是理解、是思考邏輯,屬於認知性的科目,應該按照兒童認知心理學的發展來教,人的理解力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提升,在他還不能理解的時候,教他也是浪費力氣,因為他聽不懂、吸收不了。但人文學科,教是語言,人類的發展語言先於思考邏輯,兒童對於語言的學習和接受猶如一塊海綿,是你教他什麼,他就是什麼!對此王財貴老師(新儒家大師牟宗三先生的學生,於兩岸致力推廣兒童讀經教育)建議讓孩子從小讀經,我認為讀經應該擺在兒童的正規教育裡,而課外閱讀則是讓小孩看世界經典名著,乃至金庸小說,看金庸小說絕對比看《白雪公主》好。有人會問小孩子怎會看的懂?他不需要看的懂,因為我小學一年級看金庸小說的時候也沒看懂,即便到現在也不見得都懂。但文學基礎乃至於人文素養的培養,靠的是「正聞薰習」、靠的是氛圍來陶冶,我們只要將孩子書房裡的「安徒生系列」換成「金庸全集」、換成「世界經典名著」乃至「吳姐姐說歷史故事」,他自然看的就是這些作品,而這些作品慢慢的就會融入他的生命裡,成為滋養心靈成長的養分,成為他的一部份,不論他此時看懂與否。中國古代的知識份子在十五、六歲前就應該要把經典的書看完,甚至是背完。一個十五歲的人會看懂得《尚書》、《論語》嗎?不見得吧!但他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懂,而人格的養成靠的就是這十五歲以前。人的品格型塑只能在兒童期,然後慢慢長大,慢慢淪喪;從小學的時候,老師教你垃圾分類你會分類,到出了社會你不會分類,但你還不至於亂扔,這是因為取法乎上得乎中,取法乎中得乎下。孩子從小學五、六年級開始,有了自我意識和想法,你要教育他就來不及了。同樣的,人文素養的養成,在小時候不培養,到了他長大再學,對於文學也僅只是發乎理性的理解而不能直覺性的感受,唐代許多二十幾歲才折節讀書的人不就是如此嗎?此外,對於文字的閱讀是要養成習慣的,不要在「圖解」了,「圖解」到最後,沒圖的書他看不下去,他就只能去看漫畫。太難、小孩子沒興趣這都不是選擇「圖解」讀本的理由,太難、沒興趣都是大人在說的。

 

  兒童的教育黃金期,不要用糟粕去填塞它!我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麼兒歌裡要教小孩子學小雞、小狗。好好一個人不做,你教他去學做雞、做狗做什麼?我們的社會裡已經充斥著許多「XX寶寶」了!有不是不好,不是不可以有,問題是不能只有這些,也不該成為孩子生活裡的大部分。在孩子沒有甄別能力、判斷能力,而正該型塑人格的時期,幫他甄別、判斷他們所接觸的事物是我們的責任,更況如果你將從事的是兒童文學的創作。我們為什麼可以容許「小明」這個人糾纏我們的國家幼苗到國小畢業依然陰魂不散?如果一個小孩到了國小畢業,他的國民語文教育只有二千個漢字和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如果他們閱讀的課外讀物也這麼妙不可言!那各位要小心了!他們再過十年就要脫離管束、放出社會,他們將會發作給你看!

 

  我從小學開始看金庸小說,我叔叔買給我的,他從不買漫畫給我。我在小學六年的國語課本裡沒學到任何東西,因為裡面沒有一個生字、一個成語比小說裡的難!我的國文老師浪費了六年,因為國中以前的國文課本裡沒有文言文,都是白話文。白話文是不用教的。五四時,白話運動的興起有它的時代因素,是對八股文「為聖人言」的反動,所以要直書胸臆,要「我手寫我口」。其次是當時文盲眾多,要啟迪民智,普及教育。到了今天還在「我手寫我口」的結果就是作文全成了口白、流水帳,我不清楚為什麼現在的小孩可以把自己說話的語言寫到文章裡,文章是有文章專用的語言的。關於此我贊同王財貴老師的詮釋:「中國古代作者權是神聖的,他們著書立說是為了藏諸名山以傳後世,他們寫文章用的這種語言必須謹慎、簡鍊、有層次、耐人尋味、歷時不朽,是生活中所用語言的昇華,是文章專用的語言,簡稱文言。這種語言是人造的,在生活裡靠自己學不了,所以才需要教。」而今天在兒童文學的創作裡,以兒童文本位,就是以讀者為本位,說白了是經濟導向,兒童文學是拿來賣錢的,所以才要取悅讀者,所以兒童文學要有遊戲情趣!漫畫是漫畫,娛樂是娛樂教育是教育,在我的感覺:兒童文學的定位似乎這有點像張大春所說文創產業,硬是要在既有的市場殺開一條血路。我們模擬兒童的思維,為他作設想,去指導兒童文學的創作,無異是挾天子以令諸侯。

 

  在台灣,我反對這些經典的文學作品列入正規課程,本著歷史經驗的教訓告訴我們,任何有價值、有意義的東西,一旦進入教科書、變成課本,要測驗、要考試,它就毀了,它的生命力就消亡了。但我們可以把它放在孩子的書架上,把它當成課外讀物來閱讀。誠如課本所說:「兒童文學的終極目的是人文素養的養成。」人文素養的建立靠《白雪公主》、靠《城門雞蛋糕》、靠《捏泥巴》、還是《北風與太陽》?如果是!那可能是我道行不夠,我會回去找我姪子借一本來好好參詳、細細體會!如果不是,將來我可能還是會讓我的小孩讀「三百千千」、讀《幼學瓊林》、讀《弟子規》、看金庸小說,起碼我相信這樣的童蒙教育,不會讓他來忤逆我,不會讓他去罵老師、打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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